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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(短篇小说)
詹姆斯•索特
钱德勒太太独自站在橱窗边,穿着一身考究的套装,她几乎正对着霓虹灯广告牌,上面是几个红色的小字优选鲜肉。她像是在挑洋葱,手里还拿着一个。店里没有其他客人。薇拉·皮尼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坐在收银机旁,盯着来往的车辆。外面是个阴天,刮着风。车流连绵不断。“今天来了些上好的布里干酪,”薇拉一动不动地坐着说,“刚到的货。”
“真那么好吗?”
“真的很好。”
“好吧,我来一点。”钱德勒太太是位忠实的顾客。她从不去城郊的大超市。她是最好的主顾之一。曾经是。现在她买得没那么多了。
橱窗玻璃上开始出现头几滴雨点。“瞧,下雨了。”薇拉说。
钱德勒太太转过头去,看着车辆驶过。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不知怎的,她忽然想起有很多次开车或者乘火车来到郊区,在黑暗中步下长长的、空旷的站台,她的丈夫或者一个孩子正在那儿等她。天气和暖。树木繁茂、黝黑。嗨,亲爱的。嗨,妈妈,路上顺利吗?
小小的霓虹灯牌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明亮,街对面是墓地和她自己的车,一辆进口车,保养得非常好,就停在大门附近,车头朝着相反的方向。她总是这样。她是那种生活有着特定模式的女人。她懂得如何举办宴会,如何照料狗,如何走进餐厅。她有一套独有的方式来回复邀请函,着装打扮,做她自己。堪称无可比拟的习惯。一个读过书,打过高尔夫,参加过一些婚礼,有过一双美腿,经受过风浪,但如今没人想要的好女人。
门开了,一个农夫走了进来,脚上穿着胶靴。“嗨,薇拉。”他说。
她瞥了他一眼。“怎么没去打猎?”
“水太大。”他说。他上了年纪,不爱废话。“很多地方都得有一英尺深。”
“我丈夫去了。”
“早跟我说就好了。”老人狡黠地说。他的本来面目几乎被风霜抹去了。就像一张褪色的旧邮票。
确实是打猎的好天气,下着雨,水雾朦胧。狩猎季已经开始。整个白天都能听到稀稀落落的枪声,大约中午时分,一行六只大雁狼狈地从屋顶飞过。她正坐在厨房里,听到它们愚笨而嘹亮的叫声。她透过窗户看到了。它们飞得很低,比树高不了多少。
房子被田野包围。从楼上可以远眺谷仓和篱墙。这是一座美丽的房子,多年来她一直认为它无与伦比。花园打理得很好,木材码放整齐,纱门维护得当。室内也一样,一切都是精挑细选的,柔软的白色沙发,地毯和椅子,趁手的瑞典玻璃杯,还有灯具。她常说这所房子就是她的灵魂。
她记得那个早晨,一只大雁出现在草地上,个头很大,有着颀长的黑色脖颈,下颏一圈白色帽带,就站在离她不到十五英尺的地方。她急忙朝楼梯走去。“布鲁基。”她低声说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来这里。悄悄地。”
他们来到那扇窗前,接着又走到另一个窗口,屏息向外看。
“他离房子这么近干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他很大,不是吗?”
“非常大。”
“但没有‘舞蹈家’那么大。”
“舞蹈家又不会飞。”
如今都不在了,小马,大雁,孩子。她记得那天晚上,他们在维尔纳家吃过晚饭回来,饭桌上有个年轻女子,五官清纯,为了学建筑离了婚。罗伯·钱德勒当时一言不发,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,好像在听某种耳熟能详的新闻。午夜时分,刚关上房门,他就在厨房里宣布了这个消息。他背过身去不看她,面对着桌子。
“什么?”她说。
他刚要重复,但被她打断了。
“你在说什么?”她麻木地说。
他有别人了。
“你什么?”
这所房子归她。她最后一次去了趟位于八十二街的那套公寓,从它的大窗户望出去,脸颊贴着玻璃,可以看到大都会博物馆前的台阶。一年后他再婚了。有段时间她偏离了方向。晚上,她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几近失魂落魄,懒得吃东西,懒得做任何事,她摩挲着狗的头,跟他说话,凌晨两点还和衣蜷缩在沙发上。一种致命的倦怠到来了,但之后她振作起来,又开始去教堂做礼拜,涂上口红了。
现在她从市场回家。大片铅灰色的云朵从树顶飘过,被光线勾勒出大理石般的纹理。风一阵猛似一阵地吹着。拐进车道时她看到那儿停着一辆车。一时间她警觉起来,但很快便认了出来。一个人影朝她走过来。
“嗨,比尔。”她说。
“我帮你拿。”他从车里拎出最大的一袋食品,跟着她进了厨房。
“放桌上吧,”她说,“这样就行。谢谢。最近好吗?”
他穿了件白衬衫和一度价格不菲的休闲西装。厨房里感觉很冷。远处传来微弱的枪响。
“进来吧,”她说,“外面冷。”
“我就是过来看看,你有什么要维修的没有,天就要冷了。”
“哦,这样,”她说,“楼上的浴室。会不会又出状况?”
“水管吗?”
“今年不会再开裂吧?”
“我们不是在里面装了隔温材料吗?”他说。他讲话的时候,舌尖含着一丝优雅的含混。他一直这样。“它在北面,问题出在这儿。”
“是的。”她说。她心不在焉地寻摸着香烟。“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把它安在那儿?”
“好吧,它一开始就在那儿。”他说。
他四十岁,但看上去要更年轻。他身上有种固执而无可救药的东西,一种让他保持年轻的东西。整个夏天他都待在高尔夫球场,有时一直要到十二月。即便是在那里,他也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一头黑发被风吹起—甚至在同伴身边也如此,仿佛他只是在打发时间。关于他有很多传言。他是个过气的偶像。他父亲在高速公路旁的一栋小屋里开了家房地产经纪公司。土地,农场,耕地。在这一带,他们家是个古老的家族。有条小路就是以他们的姓氏命名的。
“有个水龙头坏了。要看一下吗?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总是滴水,”她说,“我给你瞧。”
她领着他上楼。“那儿,”她指着浴室说,“能听见吗?”
他随意地开关了几次,把手探到水龙头下面。他伸直胳膊摆弄着,手腕动作轻巧、漫不经心。她从卧室里可以看到他。他好像在检查台面上别的什么东西。
她打开灯坐了下来。暮色将至,房间立刻变得温馨起来。墙上贴着蓝色图案的壁纸,地毯是柔和的白色。壁炉光洁的石面增添了一丝秩序感。外面,田野正在消失。这是个安详的钟点,是她无力面对的时刻。有时候,望着大海,她会想起她的儿子,尽管那是很久以前,一切都还完好无缺时的事了。她发现自己不再每天都想着它了。他们说,过段时间会好些,但它不会真正消失。正如在许多其他事情上一样,他们说的对。他是最小的孩子,做什么事都兴致勃勃的,虽然体质有点弱。她每个礼拜天都在教堂为他祈祷。只有一个简单的祈求:主啊,不要忘了他,他太小了……有时还会加上一句,他只是个小男孩。看到任何死去的东西,掉在路边的一只鸟,一只四腿已经僵硬的兔子,甚至一条死去的蛇,都令她神伤。
“我想是垫圈的问题,”他说,“改天我带一个过来试试。”
“好的,”她说,“还要等一个月吗?”
“是这样,玛丽安和我又在一起了。你知道吧?”
“哦,我懂了。”她不自觉地轻叹一声。她觉得有些怪异。“我,呃……”多软弱啊,她后来想。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几周前。”
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。“我们下楼吧?”
她能看见他们的倒影从楼梯旁的窗前经过。她能看见她杏黄色的衬衫从那儿经过。风还在吹。一根光秃秃的树枝剐擦着房屋的侧面。夜里她经常听到。
“有时间喝一杯吗?”她问道。
“还是不了。”
她倒了些苏格兰威士忌,走进厨房,从冰箱拿了些冰块,还加了一点水。“我想要有阵子见不到你了吧。”
也谈不上有多少过往。在拉奈餐厅吃过几次饭,几个不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夜晚。只是一种和一个你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感觉,一个随和却又格格不入的人。“我……”她想找点话说。
“你宁可没这回事。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
他点了点头。他站在那里。脸色变得有点发白,冬季的那种苍白。
“那你呢?”她说。
“哦,去他的。”她从没听他抱怨过。除了对某些人。“我只是个替人看房子的。她是我妻子。你想干什么,哪天去找她,把什么都告诉她?”
“我不会做那种事的。”
“我希望不会。”他说。
门关上时,她没有回转身。她听到外面车发动了,看到了前灯的倒影。她站在镜子前,冷冷地打量自己的脸。四十六岁。就在她的脖子上,在她的眼睛下面。她不会再年轻了。她应该恳求他的,她想。她应该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感受,所有那些心突然揪紧的时刻。充满希望和漫长白昼的夏天已经过去。她很想跟在他身后,开车从他的房前路过。灯应该还亮着。她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。
那天晚上,她听到树枝拍打着房子,窗框咔嗒作响。她独自坐着,想着那些大雁,她能听到它们在外面。天冷了。风正吹过它们的羽毛。它们可以活很久,十到十五年,人们说。他们在草坪上见到的那只兴许还活着,和其他大雁一起,从提供庇护的大海返回田野,这些血腥伏击的幸存者。她想象着,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的某个地方,躺着其中一只,黝黑的胸脯湿透了,优雅的脖子伸得长长的,巨大的翅膀奋力拍打着,从鸟喙深处的洞中发出泣血之声。她回过身,打开了灯。雨下大了,大海激荡,一个同伴躺在黑暗的旋涡里,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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